《加密貨幣的政治與經濟》我有點悲觀的讀後心得

你知道比特幣是在什麼樣的背景之下被創造出來的嗎？你知道以太坊的誕生是為了解決什麼問題嗎？你知道臉書想推出的天秤幣曾經風光開場，卻黯淡落幕嗎？加密貨幣是正在發展中的新興趨勢，它不只是可以用來交易的「貨幣」，這其中還有許多政治和經濟的色彩，值得我們去深思。

這本書在說什麼？

《加密貨幣的政治與經濟》的作者是科技網站 WIRED 的資深主編吉安．沃爾皮切利（Gian Volpicelli），他的專長是加密貨幣、科技法規和數位政治學，他曾在各大媒體撰寫科技相關的新聞。這本書從「政治」和「經濟」的視角，帶我們瞭解「加密貨幣」的起源、發展和未來。

這本書主要談四種加密貨幣：比特幣、以太坊、穩定幣和臉書幣。作者用非常白話文的口吻，介紹了這些加密貨幣誕生的「背景」，並且說明它們被創造出來的「目的」，然後詳細說明政府跟金管機構對於加密貨幣的「管控態度」。

這本書對初次接觸加密貨幣的讀者而言，是一本很適合的入門書，全書不到 200 頁的篇幅清楚涵蓋了加密貨幣的宏觀知識，而且裡面沒有複雜的科技術語，閱讀的過程很像在讀一篇篇深度的專題報導。接下來介紹幾個我從書中整裡出來的脈絡，以及我自己的想法。

加密貨幣的起源

加密貨幣的起源是一項「政治」計畫。

這個計畫起源於一個名叫「密碼龐克」（cypherpunk）的群組，在 1990 年左右，由一群技術專家、學者和思想家組成。他們認為網路必將成為自由、自主、連結、不受限制的共享知識空間。而「政府」是對這個理想的最大威脅，因為政府必然會想方設法控管網路和監視用戶。

密碼龐克則希望透過加密技術，讓人們使用任何網路工具的足跡在政府面前隱形。他們認為隱私是可貴的，監視是危險的，他們夢想著一個沒有政府干預的網際網路。一個沒有國界、沒有法律、無須繳稅的世界。

然而，這個一直停留在紙上討論的理想，直到 2008 年發生了實際的變化，一位化名叫做中本聰的人，首次在密碼龐克群組裡提出了「比特幣」的概念，隔年第一枚比特幣正式被創造出來。

《加密貨幣的政治與經濟》我有點悲觀的讀後心得 — Photo by Worldspectrum on Pexels.com

加密貨幣的運作

「比特幣」是第一款最具代表性的加密貨幣。

持有者可以透過密碼學的原理，建立一組獨一無二的比特幣錢包地址。交易紀錄被儲存在「分散式帳本」裡面，由分散在全世界數萬台獨立運作的電腦，來運算、驗證、紀錄所有人的交易紀錄。這種帳本就是「區塊鏈」。如果你要把錢匯給另一個人的帳戶，不需要透過第三方金融機構，只要區塊鏈上的電腦「共同驗證」運算後的交易結果就可以成立。

比特幣的出現，也是人類史上頭一次，發明出一套系統，不需要第三方中間機構介入，就可以將價值從甲方轉到乙方。因此比特幣的劃時代意義，在於這是一種可以抵抗審查的數位現金，讓每一個人不須透過金融機構，即可直接付款給另一方。

「加密貨幣」省去了第三方負責記帳的「銀行」的角色。

智能合約的運作

「智能合約」是在區塊鍊上自動運作的程式碼。

目前最廣為人知的區塊鍊平台名叫「以太坊」。以太坊可以讓使用者上架已經寫好的智能合約程式碼，而且還可以創建類似比特幣的錢包地址，在上面跟其他的使用者交易「以太幣」。

用比較白話文的例子來舉例：

「比特幣」或「以太幣」這種加密貨幣的交易，是甲方把硬幣交給遠在世界上任何一處的乙方，沒有人可以阻止或撤銷已經交易的款項。

「以太坊」的交易，是你將硬幣塞入自動販賣機，立刻在盤子上拿到一盤熱騰騰的咖啡。也就是說，以太坊確保當一個人付款之後，透過智能合約的運算，付款人會立刻得到他預期的結果。智能合約就是「在以太坊的區塊鏈上能夠自動執行的特殊協議」，說穿了智能合約就是在區塊鏈上的一串程式碼，當滿足特殊條件時，就會被觸發執行。

例如有人可能會開發一個「天氣保險金」的智能合約，當這個合約讀取到某地區的天氣因為酷熱或暴雨導致了農民的損失，就自動向遭受損失的農民支付保險費。你也可以把以太坊想像成是手機上面的 App Store、是一個平台，而智能合約就是在 App Store 上面可以下載來使用的 App。

「智能合約」省去了合約的「律師」或「合約執行者」的中間人角色。

去中心化自治組織的運作

「去中心化自治組織」（DAO）就是當一群人有共同的公司營運目標，並且把公司的各種營運功能拆解成一份份的智能合約。然後，把每一份不同功能的智能合約結合起來，就等於創建了一個自動營運的事業，得到的就是所謂的 DAO。

白話文來說，如果智能合約是一台把錢塞進去就能得到一杯咖啡的自動販賣機，DAO 就是擁有這台販賣機，並且為它自動補充咖啡豆的「公司」，而且這台機器的收益會再投資到新的機器上面。

去中心化自治組織不只是將公司的結構去中心化（省去了以「人」為中心的營運方式），它本身就是一個法律體系。可是於此同時，它也將法官和警察排除在這個法律體系之外。合約的智能合約程式碼就是合法性的唯一基礎。

「去中心化自治組織」省去了負責確保合約會被執行和營運的「公司治理者」的角色。

close up shot of silver and gold round coins — Photo by RODNAE Productions on Pexels.com

首次代幣發行的泡沫

當加密貨幣、智能合約、DAO 這三個技術就定位之後，一波「自動經營企業」的募資狂熱就開始了。嗅到商機的人們開始了「首次代幣發行」（ICO：Initial Coin Offering）。發行者會提出一個自動經營企業的願景，透過智能合約發行一款全新的「代幣」，讓有興趣的人拿以太幣或其它加密貨幣來購買，有點類似區塊鍊上面的群眾募資。

《加密貨幣的政治與經濟》書中有一個生動的例子：就像是你打算開一家超市，但是你身無分文，沒有人願意借錢給你創業。不過，你想出了一個絕妙的計畫：為什麼不先印出數量有限的會員卡，然後出售來籌措資金？認同你經營理念的未來顧客，可能就會掏錢買會員卡，幫你把這家超市開起來，之後他們就能享有會員的優惠折扣。

你只要把「會員卡」替換成「加密貨幣代幣」，再將「超市」替換成「區塊鍊公司」，就能理解 ICO 的原理了。很弔詭的地方在於，在熱錢源源不絕的時候，人們開始大膽投機，把錢投入還沒有看到半點營運成效、只存在想像中的超市。可想而知，隨後引發的倒閉、捲款、詐騙案件層出不窮，這也引起了金融監管機構的注意，官方認為這類型的案子，等同於證券詐欺。

美國證券交易委員會（SEC）對證券的官方定義是：「一個人將資金投資於一家普通企業的交易，且他預期的利潤完全來自發起人或第三方的努力。」根據這個定義，任何銷售代幣的公司，只要沒有通過 SEC 的審查和註冊就擅自出售代幣，就很可能被起訴（已經有判決的先例：The DAO 事件¹）。

受到監管後的 ICO 行為本身並沒有消失，反而是符合證券法並得到金融監管機構批准的項目才能夠販售。

各國中央銀行開始涉足

臉書原本計畫在 2020 推出一款名為「天秤幣」（Libra）的穩定型加密貨幣，夾帶著巨大野心且有 28 個科技和金融巨頭支持（PayPal、Stripe、Visa…等）。可是在推行的過程中，在國際上遭遇各國政府的巨大壓力，原本支持的夥伴也一一退出，臉書不得不放棄計畫，天秤幣最終胎死腹中。

這除了顯示各界對於臉書的不信任之外，還有政府不願意看到的事情：法定貨幣的地位被加密貨幣影響。然而，有趣的是，世界各國的中央銀行反而開始研究「中央銀行數位貨幣」（CBDC）的可行性。例如這可以讓公民在中央銀行開設數位帳戶，而不是在民間的商業銀行。這樣做的好處可以降低銀行手續費、幫助無法取得銀行服務的人仍可使用手機進行電子支付。作者提到，現在幾乎所有主要經濟體的銀行都在研究 CBDC。

在這方面走得最快的是中國的「數字人民幣」（DCEP），尤其在中國發展「一帶一路」的生態體系中，有許多沒有銀行賬戶的個人，數字人民幣可能會取代現金，成為一帶一路領域的支付方式。但是，DCEP 並非去中心化的加密貨幣，而是完全「中心化」的貨幣。中國會掌握用戶的個資，也能夠凍結和禁止他們認為不合適的貨幣。這意味著當有需要時，用戶在電子錢包內的資金可以被追踪和凍結²。

繞了一圈，加密貨幣或許給了各國政府一種新的啟發，一種並非密碼龐克群組想看到的啟發。

gold coin on brown dog figurine — Photo by RODNAE Productions on Pexels.com

後記：未來會如何發展？

《加密貨幣的政治與經濟》讓我瞭解很多來自政府和金管機構的視角，從政治和經濟的層面去理解加密貨幣的運作即將帶來的影響。我也將這本書和之前自己讀過的《加密貨幣聖經》、《NFT狂潮》和《元宇宙》進行對照，我認為之後發展的方向，或許會和現在的美好願景不太一樣。

如同杜倫大學的學者 Jaya Brekke 評論臉書天秤幣事件時說道：「政府開始害怕天秤幣，但其實加密貨幣沒有真正可以造成威脅的東西：不過就是一些可愛的小實驗，政府可以觀察並掌握事情發展的方向。」世界秩序真的會被這些實驗給顛覆？還是說，這些實驗反而為「更堅固的秩序」提供了全新的燃料？

我的看法是比較悲觀的，當國家懂得運用數位工具，將掌握遠大於人民的權力。將來，我們的數位貨幣會被記錄在由政府控管的區塊鍊上，我們的實體和數位資產會以 NFT 的型式被記錄在同樣的區塊鍊上，我們的薪資和稅額會被記錄在這個區塊鍊的智能合約裡，一些基本的法律懲罰直接透過政府的 DAO 智能合約自動執行。我們的一切變得更加透明，我們的足跡無所遁形。

人們發想和實踐了各種「去中心化」的美好願景，最後很可能回頭成為「中心化」組織的完美治理手段。沒有國界、沒有法律、無須繳稅？或許更容易監控身分、更容易執行法律、更容易追繳稅款，是更有可能的發展方向。某個我們看不見的秩序，或許正在等著收割這場實驗的果實。